小时候|春节,一场盛大的仪式( 二 )


在这些活计的间隙里 , 娘忽然说:“来 , 咱们剪窗花玩儿吧 。 ”
娘卷起炕上被褥 , 安一张小方桌 , 又把柜顶上的彩纸拿过来 。 我们脱鞋上炕 , 在炕上叽叽嘎嘎 , 边打闹 , 边看娘剪窗花 。
娘把彩纸认真地叠成方格、叠成三角形或菱形 , 然后将剪刀插进纸里 。 我们好奇地看着 , 看剪刀的一张利口之下 , 那红艳艳的春意是怎么被掏出来的?嘿 , 那剪刀好像有自己的路 , 它不疾不徐、缓缓前行 , 左踟蹰 , 右停顿 , 行一步 , 退一退 , 这儿掏掏 , 那儿裁裁……最后 , 那个锐锐的纸角 , 被娘咔嚓剪去 。 红纸层层展开 , 一幅“喜鹊啄梅”便簌簌脱胎而成 。 娘双手端着 , 将它在窗格子上比画了一下 。 白生生的窗纸 , 映得那幅“梅”鲜艳得炫目 。 我心里咯吧响了一声 , 我被那种鲜明的搭配震惊得满心春意 。
娘剪窗花 , 是从小跟姥姥学来的;姥姥又是跟太姥姥学来的 。 也就是说 , 剪窗花是辈辈传承 , 搁现在 , 算是非物质文化遗产了 。 但那时候 , 我娘总不满足于姥姥教的花样 , 总想自己创个新 。 有时 , 她剪着剪着 , 手上停下来了 , 那剪刀好像迷路的孩子 , 不知道要走向哪儿 。 娘蹙眉迟疑着、琢磨着 , 又左右比画着 , 还不让我们大声嚷嚷 。 她那入神的神态 , 很严肃 , 令人不敢再聒噪 。 终于 , 娘的剪刀再次起步了 , 簌簌簌簌 , 七拐八拐 。 这拐来拐去的会拐出什么好玩儿的花样呢 。
娘抿着嘴 , 也不言语 。 最后谜底揭晓:娘剪的是一头老牛 , 牛身上三朵梅 , 牛犄角上三道纹儿 , 眼睫毛长长的 , 牛头低着往前猛拱 。 那年 , 我们迎来的是牛年 。
现在想来 , 我娘一个普通的农妇 , 整日做的就是抚养儿女、操持家务、喂猪喂牛、下田跟土地庄稼打交道 , 而她的精神世界里珍藏着一派美的世界 , 还能把那种美 , 呈现在自己的手中 , 那是对美的表达啊 。 多年以后 , 我在书中读到梁启超先生有关审美的论断:“独美之为物 , 使人忘一己之利害而入高尚纯粹纯洁之域 , 此最纯粹之快乐也 。 ”不由得感叹 , 那剪窗花的过程 , 便是一场唤醒美的教育呢 。
娘剪完窗花 , 就指导着我们去贴 。 我们爬上窗台 , 抹糨糊 , 贴窗花 , 贴好了 , 用双手细细地抚平 。 娘又让我们到屋外去看看 。 那时 , 昏黄的灯光 , 透得窗纸一片朦胧 。 就在那方朦胧上 , 隐隐透出一枝梅 , 梅枝上喜鹊昂着小巧的头;窗纸四角 , 是四只流苏飘飞的红灯笼……简陋的小院子里雪花飘着 , 一切单调沉寂 , 而这扇温暖的窗口 , 传递给我们的 , 像是梦里的世界……
是啊 , 不论什么年代 , 世界从不缺少美 。 美 , 让生活变得温润可喜 。 如今 , 剪窗花、扎灯笼、写对联、做年花儿……那手作的年代 , 正在渐行渐远;但那种对待生活的乐观 , 那种面向世界的温柔和坚定 , 似乎沉淀在心 , 成为一种力量 , 让我们去面对广阔而浩渺的人生 。
编后:
传统农历小年的晨起 , 看到全国政协常委朱永新的小文 , 题目是《什么是父母最重要的奖励?》朱永新常委推荐的这本书名字叫《园丁与木匠》 。 据朱常委介绍 , 该书的作者艾利森·高普尼克是牛津大学的心理学博士和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心理学教授与哲学教授 , 也是国际公认的儿童学习与发展研究领袖 , 对于儿童的大脑、心智和学习方式有丰富的研究成果和独到的见解 。 在这篇荐读文章中 , 朱永新常委特别援引了书中作者的一段话:“作为父母 , 最重要的奖励不是孩子的成绩和奖杯 , 甚至也不是他们的毕业典礼和婚礼 , 而是与孩子一起生活所感受到的身心愉悦 , 以及孩子与你在一起的点滴快乐时光 。 (浙江人民出版社2019年版 。 )”“上述这段文字出自该书的引言部分 , 强调了父母与孩子关系的重要性 , 这也是本书的基本观点之一 。 也就是说 , 对于父母来说 , 最重要的奖励不是来自孩子的学习成绩 , 或者考上了什么名牌学校 , 找到了什么高薪体面的工作 , 不是孩子们的那些高光时刻 , 而是来自你与孩子们在一起的时候所感受到的身心愉悦 , 来自你真正地享受那些你与孩子在一起时分分秒秒的点滴时光 。 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 一起成长是最美丽的教育风景 。 ”朱永新强调 。 的确 , 当时光流逝 , 无论已经成年的孩子 , 还是逐渐老去的父母 , 回首时 , 最让我们记忆深刻的 , 一定是那些和父母亲朋孩子等最亲密的人在一起的温暖的点点滴滴 。 而春节正是这样一个能给全体中国人创造特别记忆的特别时刻 。 让我们珍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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