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城|辣鸡糯米饭,总有一天我要想吃多少碗就吃多少碗( 二 )


捏糯米饭团的摊主通常动作麻利 , 丝毫不忙乱 , 过程中可窥得一丝江湖气 。 ? 野生栗公子对于水城人尤其是水城的中小学生来讲 , 糯米饭是一种十分简便、高效、美味的早餐 。 在这个城市还没有打算突然变得文明起来之前 , 城管的权力尚未扩张 , 卖糯米饭的移动型摊子有着广阔的生存空间和巨大的进击活力 , 曾无孔不入地在大街小巷穿梭 , 糯米饭冒出的腾腾热气仿佛在浅唱低吟着「被推着走 , 跟着生活流」 。
各个中小学的门口是糯米饭摊子驻足时间最长的所在 , 那是卖糯米饭的黄金地段 , 在那里 , 一群中年男女作为职业糯米饭手 , 娴熟地包了无数个糯米饭 , 急促地填饱了学生们的肚子又叫醒了他们疲倦而空空如也的大脑 , 让他们得以英勇地去迎接鱼贯而入的知识发起的大规模清洗 。 学生们成群结队 , 手里拿着一坨糯米饭心甘情愿地卖力啃着 , 走在校门口到教室的那条悠长的路上 , 他们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 , 他们在这条路上欢笑 , 一点也不惧牙齿上可能沾着辣椒皮 。 也有羞涩的同学会把糯米饭带进教室 , 让教室氤氲在一股与书香相去甚远的气味中 。
那时候我们还没有长大 , 在我们一生的中小学时代 , 我们有好多奢望 , 想爱 , 想吃 , 想在满足自己的同时救赎世界 , 想在太阳的爆炸中度过 , 还想变成边缘红光闪耀的云块 。 就是在这样的一个时代间隙 , 糯米饭成了我们成长中挥之不去又越来越远的记忆 , 一种矛盾性充盈的记忆 , 这是留在小城市的我和去到北京、上海的 A 和 K 之间一些为数不多的共同点 , 除了糯米饭 , 我们聊了太多其它 , 实际上是在不断重复 , 就像是好让人能记住自己 , 通过不紧不慢地分享一些模糊的片段来寻找彼此身上相似的愤怒、狂喜、哀愁与麻木 。
时间让人猝不及防 , A 和 K 算是见识到了糯米饭从五毛涨价到五块的全过程 , 据他们说 , 他们从小学就开始吃糯米饭了 , 那时候脆哨还是五毛钱糯米饭的标配 。 据 K 在微信群里感情饱满却没人捧场的发言 , 脆哨真可谓是时代之殇 , 见证了糯米饭的十年兴衰 , 洋芋丁各家不一样 , 有的硬一点 , 有的软一点 , 但提供的都是绵软的口感和温柔的碳水;折耳根为糯米饭增添了一抹浓郁的地方色彩 , 使它与温州糯米饭、上海粢饭团彻底划清界限;辣椒提供了它的味觉基础 , 而贵阳的糯米饭大同小异 , 不同在他们会加白糖 , 自信的贵阳人认为这是他们来自五湖四海不拘一格的创造力体现;但是脆哨 , 它通过脆使味觉层次和口感层次丰富起来 , 同时带来了油脂和蛋白质 , 可以说就是为了这口肉丁 , 才吃的这个饭团 。 但随着时代的发展 , 一方面肉价上涨 , 一方面小商贩嫌麻烦(这个说法尚无社会学调查基础) , 大家纷纷取消了这个标准配置 , 已经变成了一个需要去找寻还找不到的遗憾 , 至少已经变成了 K 的一种缺失 , 这是洋芋、酸萝卜、折耳根无法取代的 , 更是花生米这个狡猾的家伙无法取代的 。
糯米饭里可以加的配料很多 , 脆哨是一绝 。 ? 白石不可脆哨糯米饭终于淹没在历史中 , 伴随着一代人(以 A 和 K 为代表)的记忆 , 这代人在物理上远离了家乡 , 他们已经忘记了 , 他们还以为是自己忘记的 , 其实是属于他们的时代 , 既到来了 , 也逝去了 。
而我只在高中三年里大规模地吃糯米饭 , 吃阈较他们要窄得多 , 却不影响我们对糯米饭所引起的乡愁的相似性 。 刚到水城读高一的那段时间 , 我感到过一种陌生的委屈 。 那些清晨显得漠然、疏远 , 把这座阴冷小城的上空分割成粗犷的鸟瞰图 , 一股无家可归的风持续地吹着 , 吹进我宽大的校服 , 有时往东吹 , 有时往西吹 。 这座城市多雨雾 , 从宿舍走到校门口的路上常常落满了昨夜的雨 , 我就那样走着 , 心里琢磨着天空这幅巨大的棋盘上的活动 , 越走越能听见嘈杂的声音 , 那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星辰 , 可是卖糯米饭的摊子就在我的眼睛里 , 周围围满了和我一样穿着校服的学生 , 我就要加入这股巨大的洪流 , 要一坨一块钱的糯米饭 , 小心翼翼地啃着 , 和唯心主义者叔本华一样感受着世界作为我的表象 , 不承认有一个太阳 , 只承认一双看到太阳的眼睛 , 不承认有一坨糯米饭 , 只承认有一张吃糯米饭的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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