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开始再说

“乘兴而行”的故事 , 许多人都知道 。
王徽之在山阴,冬夜见大雪,酌酒,看四处皎然,彷徨 , 咏左思《招隐诗》 。他想起戴逵在剡,连夜坐小船去见,天亮到门前了 , 转身回家,曰:“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
这事听上去,像苏轼夜游承天寺的翻转版,“元丰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解衣欲睡,月色入户,欣然起行 。念无与乐者,遂至承天寺寻张怀民,造门不前而返,曰:‘吾本乘兴而行 , 兴尽而返,何必见张?’” , 人们总感觉这不像苏轼做的事 。
且说王徽之这么做,被《世说新语》列入“任诞”,意思是任性放纵 。的确,他的心情不难理解,人做事,三分钟热度,也许天寒下雪 , 一路坐船赶去时已经不爽,到门前 , 耐心用完了 。但大多数人,哪怕耐心用完了 , 总会寻思,来都来了,于是顺便见一见戴逵 。
王徽之就是不在意这“来都来了” 。这一夜的沉没成本不要了,走 。他是能割舍得下的人 。
《世说新语》的另一个故事 , 也说王徽之很舍得下 。他弟弟王献之过世 , 王徽之就将王献之的琴摔了,是谓“人琴俱亡” 。
普通人的心中,为什么会有诸多舍不下的东西呢?经济学家会念叨沉没成本 , 来都来了,已经为此付出了,总得有始有终吧 。
但许多人未必有这么理性的经济学头脑吧?1927年 , 布鲁玛·蔡格尼克指出,相对于已完成的工作,人比较容易在意未完成的、被打断的工作 。这也就是所谓的蔡格尼克效应 。
比如苏轼去访张怀民看月亮,这事完成了,大家觉得理所当然;王徽之雪夜访戴逵,没完成就回去了 , 大家就觉得有些怪 。
所以电视连续剧要告诉你未完待续,评书的章回之间会有“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未尽未完之事,总能惹人情肠,这算是人的普遍心理 。
故此才显得王徽之真是舍得,真是狠得下心 。
乐毅离开燕国后,写了著名的书信:“臣闻善作者不必善成 , 善始者不必善终 。”但他这话其实也是事后的说辞了,毕竟,他也是被燕王的猜忌逼走的 。
这种心理 , 自然也有积极的用途 。
威廉·福克纳和雷蒙德·钱德勒都表达过类似的意思:他们偶尔会先构思好一部小说的结尾,然后编织情节,看故事如何到达这个结尾 。这样写起来很有动力 。
尼尔·盖曼说他写作的诀窍:“写,写完一个 , 持续写 。”
吉恩·沃尔夫更干脆:“开始写下一个!”
别再思前想后,先开始了再说 。
除非你恰好是王徽之那样的性情 , 否则,“未完成”的心理会一直啮咬你,让你自己继续下去 。
【先开始再说】先开始再说 。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