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疲劳》妻离子散,与时代格格不入的蓝脸为何能成为英雄?

《生死疲劳》是莫言的代表作,只用了短短43天的时间便完成了创作,但其构思却用了43年 。
其中的一位人物蓝脸,他在时代的洪流中坚持己见,就算“众叛亲离” , 也绝不低头,可谓难得 。
莫言说:“以一己之身与时代潮流对抗的蓝脸,在我心目中是一位真正的英雄 。”
按理说,不顺从时代洪流者 , 都是叛逆者,应当受到谴责,被淘汰 。可是为什么蓝脸“逆水行舟”,还能被莫言称作是位“真正的英雄”?
与地主西门闹的渊源蓝脸从小是个孤儿,无父无母 , 是西门闹在一个风雪交加的清早,在关帝庙前发现的 。
是西门闹将冻僵了的蓝脸抱回了家,给了小小的蓝脸以生命 。
西门闹虽对蓝脸称不上是悉心照顾,却有抚育之情,这些,想必忠厚的蓝脸一定记在心里 。
就是这样一个好人西门闹,辛勤劳作 , 却在土地改革中被冤死 。
不仅西门闹感到冤屈 , 冤魂不散 , 大闹阎王殿,球的转世投胎机会,想必蓝脸心里也一定感到不好受 。
当初西门闹雪地里捡起孩子,因孩子左脸上有巴掌大的一块蓝痣,西门闹就将孩子唤作蓝脸 。
我想莫言的用心并不仅在于此,蓝色象征着高贵和纯粹 , 一如蓝脸的性格,真挚忠厚 。
那时西门闹将蓝脸当做自己的半个儿子对待,待蓝脸长大成人后,又让其做了自家长工 。
西门闹自身是鼓励劳动的,他自己都亲自劳作,寒冬腊月都早起捡狗屎,莫说是对蓝脸,这中间自然没有什么厚此薄彼之说 。
纯粹的蓝脸受到西门闹如此照顾,更何况西门闹作为一个地主 , 荒年开仓救济灾民,没有一点过错 , 却被冤死 。
那蓝脸在全国人民公社的浪潮中坚持单干 , 未尝没有为西门闹无声伸冤的意味 。
这是蓝脸无声的抗议,他被人们裹挟着成为地主西门闹的对立面,却保下西门闹的二姨太迎春,保下西门闹一对双胞胎西门金龙和西门宝凤,让其改姓 , 摆脱地主儿女身份的禁锢 。
而自己却什么也不多言,只尽心竭力地抚养孩子,默默无闻 , 直到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时,才梦呓般对着家里的老狗(西门闹第五世投胎)说:
“老掌柜的,你确实是冤死的?。】烧飧鍪澜缟希?这几十年来,冤死的人何止你一个啊……”
蓝脸是朴实的,像中国千千万万个农民一样 , 有着一份知恩图报之心 。
他默默地记住西门闹的冤屈,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坚持单干,也是在默默地反对当初害死西门闹的土地改革 。
当然,蓝脸也如这中国千千万万个农民一样 , 执拗,认死理 。
认死理的蓝脸蓝脸认的死理就是:“亲兄弟都要分家,一群杂姓人,硬捏到一块儿,怎么好得了?”
这是蓝脸坚信的道理 , 不管谁来劝说,他都是不听不听,自己觉得对的才是对的 。
村长兼村支部书记洪泰岳威逼利诱蓝脸入社 , 蓝脸不干 。
老婆迎春为了刚出生的孩子将来打算,劝蓝脸入社,蓝脸不干 。
养子西门金龙为了立功表现 , 摆脱地主亲爹给人们留下的固有阶级印象,带着亲娘迎春,引诱蓝脸亲儿子蓝解放,分薄蓝脸的家产,火烧蓝脸耕地用的牛(西门闹第二世投胎),逼蓝脸入社,蓝脸依旧固执着坚持自己的想法 。
好像谁都拿蓝脸没办法 。
这是蓝脸固有的执拗,是所有知识浅薄的中国百姓固有的执拗 , 他们要爱就爱得彻底,他们要恨就恨得彻底 。
那么犟就犟到底 , 谁来都不行 。
在心理学中有这样一种说法:永远不要轻易地否定一个人的观点,因为你可能否定的是这个人的全部 。
理由是他的所有的观点是基于他的人生阅历慢慢形成的,也就是说他的观点可能等于他一生的生活轨迹 。
那么如蓝脸这样的人 , 从生下来那一刻 , 他就被决定了以后做农民的命运,那他所有朴实的观点也是基于他几十年如一日的生活经验形成的 。
即使蓝脸没有亲兄弟,但是自己的养父西门闹被一群追求利益的人们害死,而那群追求利益的人们当中很有可能就有受西门闹恩惠的人 , 比如黄瞳,将忘恩负义演绎地淋漓尽致 。
所以,他不愿跟这群人一起干活,他坚定相信自己单干也能活 。
蓝脸这样想 , 当然有其自身阶级局限性存在 。
毕竟没有敢迎着时代洪流而上,大浪淘沙,不进则退 。
没想到,在蓝脸几乎众叛亲离 , 山穷水尽的时候,时代的风又吹了回来,蓝脸迎来了柳暗花明 。
当时合作社的波潮过去,国家提出改革开放的政策方针,提倡“大包干责任制”,蓝脸坚持的单干终于得到认可,
而昔日致力于发展农村集体化合作的洪泰岳一直活在人民公社阶段,沉湎过去,难以自拔 。
认死理的蓝脸是幸运的 。
但也让我们看到那片厚重的历史之下 , 存在着既荒诞又苍凉的人生 。
英雄原型其实,依莫言所说,蓝脸这位“以一己之身与时代潮流对抗”的英雄是有原型的 。
其一就是莫言邻村的一位农民 。
在莫言小时候,他常看见那个农民推着咯吱作响的木车经过自家门口,拉车的是一头瘸腿的毛驴 , 牵驴的,是农民小脚的妻子 。
这在当时是非常不合时宜的,集体化之后人们一起劳作,一起收获,根本见不到这样只顾着自己的,人们排斥着这种不从众的行为,甚至连小孩都义愤填膺地要拿地上的石块砸他们 。
所以这个坚持单干的邻村农民的结局是悲哀的,他没有如蓝脸一样的好运气,他被逼得妻离子散,最终悬梁自尽 。
在这里看来,莫言眼里的这位农民就如同一个逆时代洪流的小丑一样,不受人喜欢,最后落得凄惨下场 。
那么莫言是如何将其变成心目中的英雄呢?
这就要说到蓝脸这个人物写作的第二个原型,就是莫言的爷爷 。
莫言从小就崇拜的爷爷,对着土地有着不可割舍的情怀 。
在莫言爷爷的心中,那土地意味着生存,意味着收获,当然也意味着相信土地会赋予也会回馈,相信“一切来自土地的都将回归土地” 。
可是在人民公社前期,莫言的爷爷曾用半生积蓄买了五亩地,最后集体化浪潮来临,土地充公,那半生积蓄就相当于打了水漂 , 这对老人来说,是多么沉重的现实 。
中国从古至今都是农业大国,农民对土地的眷恋是根深蒂固的 。
因为以农事为主要生活来源的生活方式决定了我们民族自古习来的生活习惯,如“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男耕女织等等 。
除非是天灾人祸 , 农民绝不愿随意地背井离乡,所谓故土难离就在此 。所以土地 , 是农民心中的地位是很高的,就相当于农民的第二次生命 。
那么试问?一个对土地有着如此深切感情的农民如何肯抛下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所以说蓝脸的坚持是一种对土地的深沉守护 , 就算与世界为敌,他也无法抛弃与生俱来的对土地的深厚情感 。
那他与时代格格不入的距离感就得到了很好的解释,他就成“逆流者”变成平凡英雄 。
孤独的土地守护者都说明智的人总会选出对自己最有利的一条路去走 , 而不明智的人总是在撞南墙 。
蓝脸称不上是什么聪明人,他不识时务,不在乎眼前的诱惑,最后他的单干得到认可,也好像是上天赋予他的幸运 。
因为 , 我想,他是看不到那么远的未来的,他从小没有接受过什么教育熏陶,这也意味着他能思考的内容和他可以思考的内容都是有局限的 。
而他坚持单干,不是因为他看到了历史轮回,而是他就是蓝脸 , 他愿意做孤独的土地守护者 。
在时代的洪流中,蓝脸一个人绕过太阳,离开热火朝天的聚会,在乡间明月中,他陪伴着属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
那时,土地不会说话 。
可是,蓝脸好像能听得到土地所有的需求,他除草 , 耕地,播种 , 施肥,收获 , 龋龋独行,也拒绝所有人的怜惜 。
当妻子迎春说等西门宝凤出嫁后,就回来,回来陪着蓝脸单干 。
蓝脸坚决地说:“不,要单干就彻底单干 , 就我一个人······天下乌鸦都是黑的,为什么不能有只白的?”
然后蓝脸举酒瓶邀明月,好像与月亮实现了人世间少有的共鸣 。
是啊,太阳是好,人人歌颂,但总有人愿意坚守他的月亮 。
于是 , 在太阳般炽热、猛烈的时代浪潮中,人们纷纷低头拾捡六便士 , 唯有蓝脸,坚守着他的月亮 。
罗斯福说:“也许个性中,没有比坚定的决心更重要的成分 。小男孩若是要成为伟大的人,或是想日后在任何方面有举足轻重的成绩,必须下定决心 , 不只要克服千重障碍,而且要在千百次的挫折和失败之后获得胜利 。”
蓝脸就是要在所有黑乌鸦中做一只“白乌鸦” , 于是他的执拗成了有价值的执拗,他的固执成了有价值的固执 。
蓝脸也就成了具有“有价值的个性”的人 。
【《生死疲劳》妻离子散,与时代格格不入的蓝脸为何能成为英雄?】莫言在谈《生死疲劳》时说自己的创作意图:“我写的还是人的命运与人的情感,人的局限与人的宽容 , 以及人为追求幸福、坚持自己的信念所做出的努力与牺牲 。”
西门闹受了冤屈,历经六世轮回,才释放怨念,而人间一时的怨念呢?
蓝脸一生无人理解,一生受苦 , 却不见得他怪欺压他的村主任洪泰岳,怪忘恩负义的养子西门金龙 。
其实,蓝脸怎么可能没有一丝怨念?
只是在岁月匆匆中 , 蓝脸不断地与他人和解,与自己和解,伴着坚持的信仰,才一直不怨恨所有人地走到最后 。
他在自己的一亩六分地里埋头苦干,哪怕无人支持,万人阻挡,都坚守在自己一直以来的忠直上 , 那是一种信仰,是任凭任何强权利诱都无法压弯的脊梁 。
而我们呢?我们就是缺少那一份不屈不挠的信念,也就成不了所谓的英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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