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好女孩总是不被珍惜?
所谓“好女孩”,就意味着要善解人意、体贴入微、不争不抢、不给别人带来麻烦 。
可这些都是对于别人的好处,对于“好女孩”本身却是一种伤害 。
她们像无人问津的路边野草 , 像角落里落灰的旧洋娃娃 , 吃了很多苦,却呐呐不敢言语,到末了 , 别人还把她们的付出当做理所当然,把这委曲求全当做是天经地义 。
如果是这样,你还愿意做个好女孩吗?
大家好,今天为您带来张爱玲的作品《花凋》 。
郑川嫦便是人们口中的好女孩 , 但她二十一岁就死了!
她的墓碑上刻着这样一段话:
“……川嫦是一个稀有的美丽的女孩子……爱音乐、爱静、爱父母……无限的爱,无限的依依,无限的惋惜……回忆上的一朵花,永生的玫瑰……安息罢,在爱你的人的心底下 。知道你的人没有一个不爱你的 。”
川嫦的确是美丽的,爱静的,她的死是值得惋惜的,这没错,可是真正的事实呢?
郑家父母是发了点小财才愿意给英年早逝的女儿修葺坟头,自以为修出美满的坟墓,便能献上最美满的哀悼 。
实际上川嫦的一生如同没点亮的灯塔,从未有美满的时候 。
川嫦是姊妹中最小的那个,下头还有三个弟弟,自己排行老四 。
家庭中排行中间的孩子,上比不过姐姐,下要让着弟弟,往往更懂事,川嫦便是这样,乖乖巧巧地,是最不惹人注意的那个 。
川嫦便是出身在这样的大家族里,她父亲郑先生是个遗少 。
这位郑先生忘不了他的清朝旧梦,自进入民国后,就泡在醇酒、妇人和鸦片上面 。
有钱了就在外面生孩子,没钱了就在家里生孩子,生了一大堆,也不怎么管,只有在他跟前刷够脸的孩子 , 才能得些从他指缝里露出来的钱 。
譬如说,逢上郑先生手头宽裕些,搁鸦片炕上一躺,孩子们一面拥上去给郑先生捶腿,一面去掏他口袋里的钱 。
郑先生也是不说什么的,嬉嬉闹闹的,这会才跟孩子们打成一片 。
但川嫦从不这样主动跟父亲要钱 。
川嫦的母亲郑夫人是个美丽的贵太太,喜欢领着俊俏的女儿们在聚会上做最出众的一群,表面光鲜艳丽的,内心却愁苦了四十年 。
她厌恶丈夫的顽劣、不负责任,更讨厌丈夫不讲卫生 。
她总是仰着脸,凄冷地,漠然地看着自己的丈夫,一次次灰心失望 。
本来她当初刚嫁给郑家的时候,郑家还算富裕,她也攒下了一些积蓄 。
可是郑家的财政向来由不得她来管,郑先生又是个哄钱的高手,她只能看着积蓄如同沙漏一样一刻不停地流失 。
她依旧抑制不住妇人的习性,明知留不住钱,也要积攒 。
如今郑家的情况,说不上是穷还是阔 。
一大家子人,住了一幢洋房,还要呼奴使婢地,家具大都是借来的 , 床也只有两只 , 小姐们晚上睡觉时就抱着铺盖去客厅打地铺 。
孩子蛀牙没钱医治 , 佣人工资发不上,却要给家里安排该有的体面,买零食,坐汽车去看电影 。
在这样的环境下,郑家的孩子们也是充斥着明争暗斗 。
明面上,她们是最为温柔知礼的大家闺秀,姊妹友爱,暗地里却竞争不断 , 例如丝袜没穿就被人拖走穿了 , 再拿回来时,上面早是破烂不堪 。
便是在这样弱肉强食情况下,川嫦还是那么老实,懂事 。
她习惯不争不抢,听姐姐们的话 。
姐姐们说川嫦适于学生派的打扮 , 衣服越素净越好,川嫦便长年穿着蓝布长衫,从不会因为一件衣裳跟姐姐们争吵 。
姐姐们说川嫦不适合穿皮子,显老,便是三姐不要的那件呢大衣,川嫦也不会去争取 。
所以在郑家,川嫦是受委屈的,她又是闷葫芦的性格,从不愿向人述说,只是心里怀着美好的期盼 。
她期盼父亲有很多很多钱 , 愿意舍出一点送她上大学 , 供她在大学里好好玩两年,再遇见一个合心意的人 , 慢慢地谈一场恋爱 。
但是如郑家的门第和如今的经济状况,川嫦的盼望无疑是妄想 。
郑家的女儿们唯一的出路便是嫁人,如姐姐们一样做个“女结婚员”,是这种封建大家庭女孩们的宿命 。
于是等三个姐姐们一个接一个地出嫁了,川嫦才受到了一些重视,突然地漂亮起来,郑先生和郑夫人才惊觉川嫦也该嫁出去了 。
本来郑先生是不着急嫁川嫦的,他本想着嫁女儿不费钱,没想到这一个接一个的还是省不下来钱,再嫁一个恐怕真的没一点底子了 。
郑夫人却不这样想,她对选择女婿是很感兴趣,一定要说出一番大道理来说服丈夫要给川嫦找对象:
孩子大了,你不帮她找对象,她自己找了,跟你自然没情分,找得好坏也是有问题的,还是提前长眼看看,别以后伤了感情 。
其实郑夫人这么积极也是有原因的,“那是她死灰的生命中的一星微红的炭火” 。
她的选择是错误的,她的爱情和婚姻是失败的,所以她才在女儿们的择偶上看到了光 。
她是个好妇人,没有胆子做任何违背礼教的事情,她不能找男人,只有找女婿 , 让女儿们接续她没有的爱情故事,从女婿们体谅的眼神里得到点点慰藉,是她这个美丽忧伤的妇人唯一能够活跃的事情了 。
但郑夫人是个旧社会女性,没有合适的交际渠道给女儿带来合适的佳偶,便将川嫦的事托给了大女儿 。
大姑爷有个同学刚回国,名唤章云藩 , 是名医生,家境也不错,就推荐了过来 。
其实川嫦最初对章云藩是不满意的,他不够高,不够白 , 说话也慢吞吞地,实在不符合自己的择偶标准 。
然而几次见面后,川嫦便把自己的心寄托给了他 。
章云藩虽然有很多缺点,但他家世好,人也干净整齐 , 是川嫦身边唯一可以频繁接触的男子,何况家里似乎已经把两人的婚事看做是板上定钉的事情了,川嫦便只能接触他,发现他的好 。
过中秋节的时候 , 章云藩独身一人在家,郑太太便邀请他来家里吃团圆饭 。
因是前日郑先生把郑太太的一只戒指抵押掉了,郑太太心里堵着气,便是临到磕头祭祖,来客入席时,郑太太还是不肯下楼,推说胃疼不愿起床 。
郑先生笑嘻嘻地不管事,让章云藩先吃,章云藩不好意思动筷 , 川嫦便只能上楼三请四请,左劝右劝,才服侍着郑太太下楼吃饭 。
郑太太这才委屈不已地下楼来 。
待人坐齐了,又是阖家团圆的日子,郑先生发现桌上竟没有自己姨太太生的幼子,不由生气地直拍桌子,让佣人赵妈把孩子抱过来 。
郑太太对于不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种,向来没有好脸色,当即皱眉让赵妈去厨房给自己剥皮蛋下酒 。
郑先生更气恼了,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磕,撒了一手酒,也不管,起身就出门自己亲自去找幼子了 。
他前脚刚出去,奶妈就抱了幼子进了客厅,郑太太免不得骂一句下贱胚子,让奶妈拿碗装点吃的,把孩子带到厨房里去,眼不见心不烦 。
郑先生听到声进来一看,压制不起火气,劈手抢过奶妈手上的饭碗 , 哐当摔个粉碎,孩子见状哇哇大哭 。
郑先生只得让仆人去买饼干哄孩子,气不过地,又对着仆人一番指桑骂槐 。
郑太太听见了,便闹了起来,一场好好的团圆饭闹得不欢而散 。
作为在场唯一的外人章云藩属实有些尴尬 , 川嫦脸上更是挂不住 。
而且郑太太闹完郑先生,转而又向准女婿章云藩抱怨,怪自己命苦,遇人不淑,若不是为了几个儿女 , 自己一个人过,就那些烹饪、缝纫这点自立的本领还是有的 , 说着就抹起了眼泪 。
川嫦对这一切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心里发堵,看母亲仍不停地拉着章云藩吐口水 , 便借口胸闷,走到穹门那边的客厅清净一下 。
章云藩也受不了郑太太的一番“热情”,跟着川嫦走了过去 。
这便是她家里的氛围,大概没人能受得了吧 。
这边的客厅没有开灯,川嫦也没有去开,反而去开了无线电,然后轻轻地说:
“我别的没有什么理想,就希望有一天能够开着无线电睡觉 。”
这个梦想对于章云藩来说太过简单和不值一提了,但是对于川嫦来说,在这个家 , 一个人享点清福是很难得的事情 。
不过,章云藩对于川嫦的家庭并没有什么抵触的心理 , 或许便是因为这样,川嫦对章云藩开始有了期盼 , 有了雀跃的小心思 。
晚上上床睡觉时,还想着刚刚在姐姐姐夫陪伴下,一群人出去跳了几场舞,然后一起回家 , 他们紧挨着挽着手并排走,川嫦感到心跳得很快 。
她幻想着若是有下次 , 她觉得自己可以穿上高跟鞋,这样并肩走 , 便高度相仿,云藩会吻自己的吧 。
可是第二天 , 川嫦便发烧了,与章云藩约好的见面自然就搁浅了 。
让人心里发急的事 , 川嫦缠绵病床一个月,病也迟迟不见好,这是以往没有的事情,郑先生和郑太太也顾不得避嫌,将章云藩请来看看 。
章云藩很尽职地为川嫦做检查,便是这样 , 川嫦突然紧张起来,不太乐意见到他 。
川嫦从没有生过这样的大?。?也没有在医生面前脱衣服的习惯,她分明地觉得章云藩不过把自己当做一个病人来劝慰 , 而不是一个女人,好像他们之间便是医生和病人的关系 。
何况这病人也分好几等 , 她穿着母亲白布褂子 , 许久没洗澡,也没法打扮,她的美貌自然也减了色 。
川嫦从没有向别人吐露心事,连母亲也没有,即使章云藩天天来看她,免费为她打空气针,川嫦也是沉默不语的样子 。
她憧憬着的接触,却是这样的情景,她每每想到这些,大大的眼睛就像上了雾气一样 , 一不留神便化成泪珠滚满脸颊 。
川嫦也试图挣扎着想起床,想站起来,却被告知得了肺?。睦锔墙辜绷耍?章云藩比她大七八岁,他父母早催着结婚了 。
如今她这副样子,该怎么办?
可人越急病越好不了 , 川嫦渐渐瘦了起来,直剩下一副骨头 。
章云藩看出了川嫦的不安 , 一次打完针后,他为川嫦牵好颈项后面绒毯,低声轻轻地说:“我总是等着你的 。”
这时候川嫦已经病了半年了,但这句话无疑又给了川嫦力量,她想好好治病,想病好后与云藩看外面的风景 。
但川嫦这肺病一直反反复复的,好过一段,又坏过一段,章云藩便等不下去了,又重新交了一个女朋友,是个看护 , 叫余美增 。
川嫦刚从从家人嘴里得知情况那会,边感觉热气上升 , 心中钝痛 。
那句“我总是等着你的”犹在耳边,她的期盼却再也没有了 。
其实那位余美增小姐,样样不如川嫦 。
川嫦初见她时,心中最强的感觉便是愤懑不平,余美增又矮又胖,相貌普通 , 又没有礼貌 。
她不明白章云藩怎么选了一个这样的人,曾经沧海难为水,这不是侮辱自己吗?
尽管川嫦看得出余美增身上种种的缺点,却不得不承认她有一份自己没有的优点 , 便是健康 。
川嫦竭力做出毫不介意的样子,实际上她明白自己已经被抛弃了,就连她的家人也渐渐要抛弃她了 。
郑先生是最早放弃川嫦的,怕被传染上肺病,从来不大到他女儿屋里来的 。
何况川嫦的病是个投钱的无底洞 , 他早就不耐烦了,以前还有章云藩负责着,如今要靠自己家买药 , 哪里来的钱啊,自己连个姨太太都养活不起了,怎么顾得上她?
郑夫人也思量着,若是自己出钱给女儿买药,便证实了自己有私房钱 , 丈夫又得来磨自己这些钱,只能可怜自己女儿了,那病或许真的治不好了 。
总之,川嫦成了拖累 , 成了整个世界的拖累 。
川嫦受不了这样的痛苦,她想早一点离去,这世上所有愉悦的东西都离她很远很远了 。
于是 , 川嫦趁着家里没人,让新来的佣人把自己背出去,给她雇一部黄包车,她要再看看这个世界的美好,然后买一瓶安眠药就此安眠 。
可是她茫然地发现,人们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怪物,没有悲悯,只有骇异 , 这个世界并没有感同身受一说 。
“笑,全世界便与你同声笑;哭 , 你便独自哭 。”
由于物价上涨,川嫦也买不起安眠药,她只能再回到郑家 , 惨白着一张脸,带着痛苦,慢慢死去 。
甚至不敢照镜子 , 她这样面白如纸的样子,想必镜子也会厌恶她的吧 。
直到三星期后,川嫦死于肺病 , 永永远远地离开了这无爱的人间 。
有人说,张爱玲小说的底色便是“荒凉” 。
读这本小说 , 便深有同感 。
花朵凋零,美好逝去 , 一个习惯于沉默的女孩短暂如烟花的一生 。
【《花凋》被父母忽视,被男友抛弃,为什么越懂事的女孩越没人爱?】她懦弱安静、敏感自卑,稀里糊涂地什么也没有,什么也得不到 。
她是个“好女孩” , 但要明白的是:
做一个“好女孩”没有错,只是善良需要锋芒 , “好女孩”也需要有保全自己的力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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