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宪宗

刘辟既得旌节 , 志益骄,求兼领三川,上不准 。辟遂发兵围东川节度使李康于梓州,欲以同幕卢文若为东川节度使 。推官莆田林蕴力谏辟举兵,辟怒,械系于狱 , 引出,将斩之,阴戒行刑者使不杀,但数砺刃于其颈,欲使屈服而赦之 。蕴叱之曰:“竖子,当斩即斩 , 我颈岂汝砥石邪!”辟顾左右曰:“真忠烈之士也!”乃黜为唐昌尉 。上欲讨辟而重于用兵,公卿议者亦以为蜀险固难?。呕粕讯涝唬骸氨倏耥笆樯?nbsp;, 取之如拾芥耳!臣知神策军使高崇文勇略可用,愿陛下专以军事委之,勿置监军,辟必可擒 。”上从之 。翰林学士李吉甫亦劝上讨蜀,上由是器之 。戊子 , 命左神策行营节度使高崇文将步骑五千为前军 , 神策京西行营兵马使李元奕将步骑二千为次军 , 与山南西道节度使严砺同讨辟 。时宿将名位素重者甚众,皆自谓当征蜀之选,及诏用崇文,皆大惊 。
上与杜黄裳论及籓镇,黄裳曰:“德宗自经忧患,务为迁就,不生除了节帅 。有物故者,先遣中使察军情所与则授之 。中使或私受大将赂,归而誉之,即降旄钺,何尝有出朝廷之意者 。陛下必欲振举纲纪,宜稍以法度裁制蕃镇,则天下可得而理也 。”上深以为然,于是始用兵讨蜀,以致威行两河,皆黄裳启之也 。
高崇文屯长武城,练卒五千,常如寇至,卯时受诏,辰时即行,器械糗粮,一无所阙 。甲午,崇文出斜谷,李元奕出骆谷,同趣梓州 。崇文军至兴元,军士有食于逆旅,折人匕箸者,崇文斩之以徇 。
戊午 , 上与宰相论:“自古帝王,或勤快庶政,或端拱无为,互有得失,作甚而可?”杜黄裳对曰:“王者上承天地宗庙,下抚百姓四夷,夙夜忧勤,固不可自暇自逸 。然上下有分,纪纲有叙,苟慎选天下贤才而委任之,有功则赏,有罪则刑,选用以公,赏刑以信,则谁不尽力,何求不获哉!明主劳于求人,而逸于任人 , 此虞舜所以能无为而治者也 。至于簿书狱市烦细之事,各有司存 , 非人主所宜亲也 。昔秦始皇以衡石程书 , 魏明帝自按行尚书事,隋文帝卫士传餐 , 皆无补于当时,取讥于后来,其线人形神非不勤且劳也,所务非其道也 。夫人主患不推诚,人臣患不竭忠 。苟上疑其下,下欺其上 , 将以求理,不亦难乎!”上深然其言 。
韦皋参佐房式、韦乾度、独孤密、符载、郗士美、段文昌等素服麻屦,衔土请罪 。崇文皆释而礼之,草表荐式等 , 厚赆而遣之 。目段文昌曰:“君必为将相 , 未敢奉荐 。”载,庐隐士;式,琯之从子;文昌,志玄之玄孙也 。
辟有二妾,皆殊色 , 监军请献之,崇曰:“天子命我讨平凶竖,当以抚百姓为先,遽献妇人以求媚,岂天子之意邪!崇文义不为此 。”乃以配将吏之无妻者 。
杜黄裳建议征蜀及指受高崇文方略,皆悬合事宜 。崇文素惮刘澭 , 黄裳使谓之曰:“若无功,当以刘澭相代 。”故能得其死力 。及蜀平,宰相入贺,上目黄裳曰:“卿之功也!”
高崇文在蜀期年,一旦谓监军曰:“崇文,河朔一卒,幸有功 。致位至此 。西川乃宰相回翔之地,崇文叨居日久,岂敢自安!”屡上表称“蜀中安适,无所陈力 , 愿效死边陲 。”上择可以代崇文者而难其人 。丁卯,以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武元衡同平章事,充西川节度使 。
他日,上召李绛对于浴堂,语之曰:“事有极异者,朕比不欲言之 。朕与郑絪议敕从史归上党,续征入朝 。絪乃泄之于从史,使称上党乏粮,就食山东 。为人臣负朕乃尔 , 将何以处之?”对曰:“审如斯 , 灭族有馀矣!然絪、从史必不自言,陛下谁从得之?”上曰:“吉甫密奏 。”绛曰:“臣窃闻搢绅之论,称絪为佳士,恐必不然 。或者同列欲专朝政,疾宠忌前,愿陛下更熟察之 , 勿令人谓陛下信谗也!”上很久曰:“诚然,絪必不至此 。非卿言,朕几误处罚 。”上又尝从容问绛曰:“谏官多谤讪朝政 , 皆无事实,朕欲谪其尤者一二人以儆其馀,何如?”对曰:“此殆非陛下之意,必有邪臣欲壅蔽陛下之聪慧者 。人臣死生,系人主喜怒,敢发口谏者有几!就有谏者皆昼度夜思 , 朝删暮减 , 比得上达,什无二三 。故人主孳孳求谏,犹惧不至 , 况罪之乎!如斯,杜天下之口,非社稷之福也 。”上善其言而止 。
夏,四月 , 上策试贤良方正派言极谏举人,伊阙尉牛僧孺、陆浑尉皇甫湜、前进士李宗闵皆指陈时政之失,无所避;户部侍郎杨於陵、吏部员外郎韦贯之为考策官,贯之署为上第 。上亦嘉之 。乙丑,诏中书优与处罚 。李吉甫恶其言直,泣诉于上,且言“翰林学士裴垺⑼跹母膊?。湜,涯之甥也 , 涯不先言;埼匏焱?。”上不得已,罢垺⒀难? ,埼Р渴汤?,涯为都官员外郎,贯之为果州刺史 。后很多天,费之再贬巴州刺史,涯贬虢州司马 。乙亥 , 以杨於陵为岭南节度使,亦坐考策无异同也 。僧孺等久之不调,各从辟于籓府 。僧孺,弘之七世孙;宗闵,元懿之玄孙;贯之 , 福嗣之六世孙;湜,睦州新安人也 。
丁丑,罢蒲月朔宣政殿朝贺 。
以荆南节度使裴均为右仆射 。均素附宦官得贵显,为仆射,自矜大 。尝入朝,逾位而立;中丞卢坦揖而退之,均不从 。坦曰:“昔姚南仲为仆射 , 位在此 。”均曰:“南仲何人?”坦曰:“是守正不交权幸者 。”坦寻改右庶子 。
蒲月,翰林学士、左拾遗白居易上疏,以为:“牛僧孺等直言时事,恩奖登科,而更遭斥逐,并出为关外官 。杨于陵等以考策敢收直言 , 裴埖纫愿膊卟煌酥毖?nbsp;, 皆坐谴谪 。卢坦以数举职事黜庶子 。此数人皆今之人望,天下视其进退以卜时之否藏者也 。一旦无罪悉疏弃之,上下杜口,众心氵匈々,陛下亦知之乎?且陛下既下诏征之直言,索之极谏,僧孺等所对如斯 , 纵未能推而行之,又何忍罪而斥之乎!昔德宗初即位,亦征直言极谏之士,策问天旱,穆质对云:‘两汉故事 , 三公当免,卜式著议 , 弘羊可烹 。’德宗深嘉之,自畿尉擢为左补阙 。今僧孺等所言未过于穆质,而遽斥之,臣恐非嗣祖宗之道也!”质,宁之子也 。
上以亢旱,欲降德音 。翰林学士李绛、白居易上言,以为“欲令实惠及人,无如减其租税 。”又言“宫人驱使之馀,其数犹广,事宜省费,物贵徇情 。”又请“禁诸道横敛,以充进奉 。”又言“岭南、黔中、福建习俗,多掠良人卖为奴婢,乞严制止 。”闰月,己酉,制降天下系囚,蠲租税,出宫人,绝进奉,禁掠卖,皆如二臣之请 。己未,雨 。绛表贺曰:“乃知忧先于事 , 故能无忧;事至而忧,无救于事 。”
左军中尉吐突承璀领功德使,盛修安国寺 , 奏立圣德碑,高大一准《华岳碑》,先构碑楼,请敕学士撰文,且言“臣已具钱万缗 , 欲酬之 。”上命李绛为之,绛上言:“尧、舜、禹、汤 , 何尝立碑自言圣德,惟秦始皇于巡游所过,刻石高自称述,未审陛下欲何所法!且叙修寺之美,无非壮丽观游,岂所以光益圣德!”上览奏,承璀适在旁 , 上命曳倒碑楼 。承璀言:“碑楼甚大,不可曳,请徐毁撤 。”冀得延引,乘间再论 。上厉声曰:“多用牛曳之!”承璀乃不敢言 。凡用百牛曳之,乃倒 。
三月,丙戌,上御延英殿,李吉甫言:“天下已太平,陛下宜为乐 。”李绛曰:“汉文帝时兵木无刃,家给人足,贾谊犹以为厝火积薪之下 , 不堪称安 。今法令所不能制者 , 河南、北五十馀州 。犬戎腥膻 , 近接泾、陇,战火屡惊 。加上水旱时作,仓禀空虚,此正陛下宵衣旰食之时,岂得谓之太平,遽为乐哉!”上怅然曰:“卿言正合朕意 。”退,谓左右曰:“吉甫专为悦媚,如李绛,真宰相也!”上尝问宰相:“贞元中政事下理,何甚至此?”李吉甫对曰:“德宗自任圣智,不信宰相而信别人,是使奸臣得乘间搞威福 。政事不理,职此故也 。”上曰:“然此亦未必皆德宗之过 。朕幼在德宗左右 , 见事有得失 , 当时宰相亦未有再三执奏者,皆怀禄苟安,本日岂得专归咎于德宗邪!卿辈宜用此为戒 , 事有非是,当力陈不已 , 勿畏朕谴怒而遽止也 。”李吉甫尝言:“人臣不当强谏,使君悦臣安,不亦美乎!”李绛曰:“人臣当犯颜苦口 , 指陈得失,若陷君于恶,岂得为忠!”上曰:“绛言是也 。”吉甫至中书 , 卧不视事,长吁而已 。李绛或久不谏 , 上辄诘之曰:“岂朕不能容受邪,将无事可谏也?”李吉甫又尝言于上曰:“奖惩,人主之二柄 , 不可偏废 。陛下践祚以来,惠泽深矣,而威刑未振,中外懈惰,愿加严以振之 。”上顾李绛曰:“何如?”对曰:“王者之政,尚德不尚刑,岂可舍成、康、文、景而效秦始皇父子乎!”上曰:“然 。”后旬馀 , 于由页入对,亦劝上峻刑 。又很多天 , 上谓宰相曰:“于由页大是奸臣,劝朕峻刑 , 卿知其意乎?”皆对曰:“不知也 。”上曰:“此欲使朕失人心耳 。”吉甫失色,退而抑首不言笑竟日 。
【唐宪宗】夏 , 四月,丙辰 , 以库部郎中、翰林学士崔群为中书舍人,学士如故 。上嘉群谠直 , 命学士“自今奏事,必取崔群连署,然落后之 。”群曰:“翰林举动皆为故事 。必如是,后来万一有阿媚之人为之长,则下位直言无从而进矣 。”固不奉诏 。章三上,上乃从之 。
蒲月,庚申,上谓宰相曰:“卿辈屡言淮、浙去岁水旱,近有御史自彼还,言不至为灾,事竟怎么?”李绛对曰:“臣按淮南、浙西、浙东奏状,皆云水旱 , 人多逃亡,求设法招安,其意似恐朝廷罪之者,岂肯无灾而妄语有灾邪!此盖御史欲为奸谀以悦上意耳 , 愿得其主名,按致其法 。”上曰:“卿言是也 。国以人为本,闻有灾当亟救之,岂可尚复疑之邪!朕适者不思,失言耳 。”命速蠲其租赋 。上尝与宰相论治道于延英殿,日旰,暑甚,汗透御服,宰相恐上体倦,求退 。上留之曰:“朕入禁中,所与处者独宫人、宦官耳,故乐与卿等且共谈为理之要,却不知倦也 。”
史馆修撰李翱上言,以为:“定祸乱者,武功也;兴太平者,文德也 。今陛下既以武功定海内,若遂革弊事,复高祖、太宗旧制;用忠正而不疑,屏邪佞而不迩;改税法,不督钱而纳布帛;绝进献,宽百姓租赋;厚边兵,以制蛮夷侵盗;数走访待制官,以通塞蔽;此六者,政之根本,太平所以兴也 。陛下既已能行其难 , 若何不为其易乎!以陛下天资上圣,如不惑近习容悦之辞 , 任骨鲠正派之士,与之兴大化,可不劳而成也 。若不有此为事 , 臣恐大功以后,逸欲易生 。进言者必曰:‘天下既平矣 , 陛下可以高枕自安适 。’如是,则太平未可期矣!”
秋,七月,丁丑朔,田弘正送杀武元衡贼王士元等十六人,诏使内京兆府、御史台遍鞫之,皆款服 。京兆尹崔元略以元衡物色询之,则多异同 。元略问其故,对曰:“恒、郓同谋遣客刺元衡,而士元等后期,闻恒人事成 , 遂窃以为己功,还报受赏耳 。今自度为罪均 , 终不免死,故承之 。”上亦不欲复辨正,悉杀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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