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跃辉|【云边路】捉鱼去 | 海子( 二 )


我找来一只小铁桶,急慌慌地再次出门。下到水沟边,心情有所平复,看看水底,一个个微微的凸起仍在那儿。若不细看,没人知道这些是鱼。
四野静寂,偶尔传来一两声鞭炮响,快过年了,是小孩放鞭炮玩儿。我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鱼们一动不动,像是在冬眠。鱼会冬眠么?我没听人说过。我再次伸手到水里,最深处也淹不到手肘。我重复刚才的动作,拇指食指捏住鱼头,将一条一条的白鱼提起来,离开水面的瞬间,它们总要扭一下,一片微小的光闪动,晶亮的水珠顺着手臂滑下。半个多小时后,水底的鱼才差不多被拔光,而小桶早已满满当当,水面黑压压一片鱼头,上百张小嘴往空气里探着,一张一翕。凑近听,是密密匝匝的唼喋声。
后来这些鱼怎么处理的?自然是吃掉了,只是,我不记得是怎么吃掉了。或许是因为前面这情节过于离奇,后面的故事显得稀松平常,便淡忘了。
此等捉鱼方法,固然省力而高效,然而,是极难遇到的。时至今日,我也只遇到过这么一次,且从未听别人说过类似的经历。
甫跃辉|【云边路】捉鱼去 | 海子


算起来,到龙潭里捉鱼,也算酣畅吧。此龙潭,就是我在《一天》里说的那个龙潭,龙潭和我家的自留地两面接壤,以致我们把龙潭边的自留地叫做“龙潭边”。时常会有这样的对话,问:你奶奶去哪儿了?答:去龙潭边拿菜了。龙潭从我家的地底下,流出一股挺大的水,水装满龙潭,再漫溢出去,就是前面说的小水沟。水沟里有鱼,龙潭里自然也是有鱼的。至于鱼从哪儿来的,一直是个谜。
每过半年左右,阿爸回家说,看到龙潭里有鱼了,我们便全家出动,带着大盆小桶和篮子,到龙潭边去。这是一项不小的工程。须得在水沟入口处筑一泥坝,然后下到龙潭里,一桶一桶将水攉出去,越到后面,耗费体力越大。主力是阿爸,他常年做木活,手劲儿很大。不多时,水下去一大截,露出四壁的石头来了。有时候,我和弟弟也帮着打下手,用我捉鱼的那只小铁桶,从龙潭里攉水。稍歇一会儿,又换上阿爸。又过一阵,一人多深的龙潭渐渐看得到底了,有些急躁的鱼不时跃出水面。这时候,得将篮子置入水中,从篮子里舀水往外攉,不然很有可能将鱼攉出去。很快,水深不及膝了,阿爸开始捉鱼了。
龙潭底淤泥很深,淘干了水,淤泥也能没过一个成年人的小腿。为此,我和弟弟很少下龙潭,大多只是站在菜地里捡拾阿爸扔上来的鱼。少有的几次下到潭底,我心里有些发憷,总觉得每一脚踩下去,都踩不到底。等踩到底了,一半身子被淤泥裹陷,从潭底往上看,犹如井底之蛙,只看到湿滑的四壁中一块摇晃的天,天上横着几枝柿子树,柿子红红的,却总不掉下来。
水虽然淘干了,要在潭底捉鱼,也非易事。明面上看得到的鱼,顶多也就十来条,更多的鱼,要么钻在淤泥里,要么藏在石缝里。阿爸总能从那看似无鱼的地方掏摸出鱼来,尤其是从“龙眼”里。那时候,我还对龙王的传说有些半信半疑,只见阿爸将手臂伸进龙眼,手掌,小臂,大臂,一截一截被龙眼吃进去,整个人歪斜着,脸紧紧贴到滑腻腻的石壁上,表情丰富,问我们,猜一猜,阿有鱼?我们不答,满心期待地看着龙眼。龙眼里呼隆呼隆响,不多时,手抽出来,攥着一条噼啪扭动的鱼,有时是白鱼,更多时候是大头鱼(某一种鲶鱼)。每次从龙眼里,阿爸都能掏出三四条鱼,最多的,甚至有七八条。
每次从龙潭捉鱼,都能收获至少小半桶。捉回来的鱼,白鱼炒腌竹笋丝吃,配上几节糊辣椒,很是下饭。而那些一巴掌长短的大头鱼,洗整干净后,挂在灶洞门口熏干,抹上一点儿盐,用手轻轻撕开,肉质白嫩丰腴,味道极其鲜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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