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青未了|蒸馍记忆

蒸馍记忆(北方孩子才有的记忆)
一进腊月二十,王家庄里的妇女和勤快的男劳力就都围着过年忙碌起来了。
待客离不了的大鱼大肉,自然要提早准备;可在炖肉熬汤之前,还有一件顶要紧的事儿——蒸馍,它往往排在其他吃食的前头。
“蒸馍”二字在往日里只代表着蒸馍头,可在腊月里,它的含义也跟圈里猪猡的腰身一样,都被年味儿给撑肥了。
热气腾腾的高草帽子下面,蹲着的不单单是象牙色的馍头,还有拧着花的菜包子和甜腻腻的豆包子——在王家庄庄稼人的口中,它们都是“馍。”
记忆|青未了|蒸馍记忆

即使庄子里的妇女个顶个勤利,可蒸馍不是一个妇女就能应付了的事。一到年根儿,妇女们就又像麻绳一样拧到一块了,今天在张家忙,明天在李家忙,后天轮到了在自家忙。
大概是母亲天性心急的缘故,每年我们家都是村子里最早一批蒸馍的。
当其他人家还在路口优哉地晒着太阳侃大山时,母亲就着急忙慌地把几位婶娘请到家里来了。这几位婶娘素来与我们家交好,不仅能聊到一块去,而且她们案板桌子上的活儿也都能拿得出手。
腊月里的蒸馍不同于往日,它是要见客人的。
鲁西南人在正月里招待亲戚,谁家桌子上都离不了撒着芫荽的羊肉汤和一大筐暄腾的蒸馍。羊肉汤自然是家里女主人的门面,可蒸馍的卖相和口感也不容小觑——
凡是讲究点儿的妇女都不会把蒸馍的事请胡乱托给不知底细的邻居,即使那人说话再好听、长相再水灵,打扮再风光。
等几位婶娘裹着围裙戴着袖套来到我们家时,母亲早做好准备了。赤豆和干枣在瓷盆子里泡了一夜,红薯一大早就削静了皮,辣萝卜也拉好丝在热水里焯过了,就差把里面的水分给挤干了。
彼此客套一番,捧着热茶说一阵没边没沿的闲话;和好的面团在干净被子里饧好了,婶娘们和母亲也就洗净了手开始忙活起来。
她们大抵是有分工的——印象里,有人负责团蒸馍,有人负责捏菜包,还有人负责调制豆包的馅料。每个婶娘面前都放着一张锅簰子,大概是怕蒸馍粘住簰子,母亲还麻利地在上面抖出几摊面粉,手掌往左右一铺,棕黄的秫秸莛子上就抹匀了一层“轻妆薄粉。”
记忆|青未了|蒸馍记忆

堂屋里,妇女们在响亮的聊天声中手脚不停地忙着,父亲在厨房里也没闲着。
到了年根儿,许久不用明七印锅就派上用场了。烧头一锅水时,蒸馍还不能往上面放,因为放久了的锅浑身散发着一股子铁锈的腥气,得用热气熏一熏,不然蒸出来的馍就会变味。
等确认过铁锅被父亲用炊秫刷得油光闪亮了,母亲这才放心将团好的蒸馍摆上蒸篱子。
劈柴在炉膛里熊熊烧起来,父亲就不必守在锅口了,他还有一件要紧事要忙——将落满了灰的箔给擦洗干净。
粗枝大叶的父亲不愿意干这种精细活儿,他时常会堆着笑把这活儿指使给我。其实,即使父亲不说,我也会搭把手——我打小就知道,过年准备吃食不单单是父母的事,作为家庭里的一员,我没道理擎等着吃。
箔是母亲从邻居里家借来的,估计是一年没用了,上面沾满了细小的灰尘。按照母亲的指导,先用冷水痛痛快快地泼一遍,再用炊秫细细得扫一遍,接着用湿抹布往沟沟缝缝里抹一遍,最后再用洁净的毛巾吸干上面的水分。
个把小时后,灶台上的高草帽子开始冒出滚滚的白烟来,我这也也把箔给收拾干净了。
母亲弓着腰掀起沉重的草帽子,锅里立马腾起一团湿热的水汽;她一边挥舞着右手赶走眼前的水汽,一也用沾着水的左手在紧实的蒸馍上快速地拍拍摁摁,好似在集上挑拣小西瓜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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