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北方厨房:一个家庭的烹饪史

【母亲|北方厨房:一个家庭的烹饪史】十八、豆腐渣和小球藻
现在 , 在太原 , “不烂子”都登上大雅之堂了 。 在很多经营晋菜的大酒店大饭店里 , 都可看到变身后的这道本土名吃 。 它一般都以土豆和白面蒸制而成 , 用葱花热油烹炒 , 然后装在精致的盘子里上桌 。 但我一直不爱它 。 它救过我们 。 可有时候 , 人就是会恨救他的那些恩物 。
父母和奶奶可能都错误地认为 , 困难只是那一个月的事 。 但其实那只是一个开始 。 它的存在要长久得多 。 餐桌上 , 在以后的许多年里 , 一直是各种粗粮做着主宰 , 玉米面、高粱面、榆皮面 , 占去绝大比例 。 在三年困难时期 , 每月的供应粮里 , 红薯干、红薯面还要占去一定份额 。 红薯面还好 , 可以蒸窝头 , 但红薯干很多是变质的红薯晒干制成 , 无论蒸煮 , 都难吃无比 。
为了吃 , 人们想尽了一切办法 。 大孩子们去公园、河边、野外挖野菜 , 但野菜很快就绝迹了 。 有人找到了豆制品厂 , 去买那里的豆腐渣 。 我父亲也托了这样的关系 , 买了不少 。 奶奶好像是把豆腐渣掺在玉米面里蒸窝窝 , 有时也用一点点油炒了当菜吃 。 它的味道我已经忘干净了 。 只记得 , 我父亲对它的评语:“白不唧唧 , 寡淡寡淡 。 ”我父亲这么说的时候 , 笑着 , 龇牙咧嘴 , 表情夸张 , 望着我弟和我 , 是想活跃餐桌的气氛 , 是想让这一切之中融入一点玩笑的性质 。
诚实地说 , 饥饿的滋味 , 我没有尝过 。 我奶奶、我父母、我十六七岁的小姑姑 , 他们齐心合力 , 保证了不让我和我弟饿肚子 。 但是浮肿病来了 。 我奶奶浮肿了 。 接下来是我母亲 。 我年仅30岁的母亲不仅得了浮肿病 , 而且在那一年闭经了 。 由于母亲生病 , 国家特供了病人一种饼干 , 是用糠麸制成 。 虽然剌嗓子 , 虽然粗糙 , 但毕竟是长了饼干的样子 , 母亲舍不得吃 , 成了我们两姐弟的零食 。
饥饿和严重的营养不良 , 促使人们研究发明了各种粮食和蛋白质的替代品 。 小球藻就是其中一种 。 那时我已经上了幼儿园 , 每天下午 , 在家里午睡后 , 到幼儿园第一件事 , 是排着队 , 一人拿一只搪瓷缸 , 去医院的花房里喝小球藻 。 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东西 , 长大后回忆 , 顾名思义 , 应该是种藻类的植物 , 颜色油绿油绿 , 养在一只大缸里 。 很大的大缸 , 有种阴郁和阴谋的气息 。 站在那只大缸前我总是莫名其妙地害怕 。 它黏糊糊的形状和古怪的气味 , 总是让我想起女巫和她们炮制的毒液 。 我战战兢兢端着我的茶缸 , 每一口都是冒险 。 它的味道肯定是古怪的 , 有点可疑的甜 , 又有点扑鼻的腥 。 幸而 , 它的存在很快被证明没有什么营养价值 , 风行一段时间之后 , 销声匿迹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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